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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 心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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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 心軟

第56章

江怡最後沒去成宋澈家, 馬車駛出一段距離後再次被攔住,這次攔她的是一個衣衫襤褸的老者,老者老淚縱橫道:“家裏太窮, 沒銀錢治病, 老婆子要不行了,求江大夫救救她。”

江怡未曾耽擱,請老者坐上馬車,一起朝老者家駛去。

老婆婆情況很不好, 面色蒼白,呼吸孱弱,看樣子支撐不了多久, 雖如此, 江怡還是全力救治,把脈、施針, 餵她服食湯藥, 一個時辰後老婆婆悠悠轉醒, 看了看江怡, 又看看老者, 吃力說道:“老頭子。”

老者上前握住老婆婆的手,喚了聲:“老婆子。”

隨後兩人相視一笑。

江怡看此情景感觸萬分, 濕漉著眼眶去了外間,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雪,染白了角落裏那棵禿樹。

風肆無忌憚的吹拂著, 卷起院子裏堆疊在一起的樹枝, 更遠處大門上已經掉了色的燈籠在瘋狂搖擺。

呼嘯聲順著門縫隙流淌進來, 屋裏凍得人牙齒打顫。

江怡擡眸環顧一圈,家徒四壁說的便是眼下的情景, 她尋了個地方坐下,隱約的,屋內談話聲更輕了些許。

老者在問老婆子有沒有什麽想吃的?

女人搖搖頭,“沒有。”

老者又道:“跟著我讓你受苦了。”

女人笑笑,“不苦,我很幸福。”

雖沒有富裕的生活,但兩人相濡以沫,從少年到白頭,與女人來說,這已經是極好的。

老者說著說著哭了起來,女人輕哄,“別哭,其實我死了也好,這樣便不會拖累你了。”

老者:“說什麽傻話呢,我從來沒有覺得你是在拖累我……”

最質樸的話往往是最能勾起人的思緒,江怡聞言想起了曾經,她期盼的何嘗不是這種相濡以沫的生活,可惜,天不遂人願,讓她遇到了周洛雲,進了周家。

想到周家,她又想起了周老夫人,想起了周洛雪還有程月芷,以及在周府時欺辱過她的那些下人。

周洛雲總是問她,為何就是不能原諒。

有些事沒有切身經歷又如何能體會其中的心酸,他只看到了他的不易,又怎知她的不易。

在周府的那四年與她來說是惡夢般的存在,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再踏足。

絕不可能。

心裏有了想法,之間的躊躇也消失不見,周洛雲是救了她,但她不會拿自己的未來做賭註。

她既然選擇了在宣城當大夫,便沒打算離開,宣城是她的家,永遠都是。

至於她和周洛雲……

他早晚是要回帝京的,他們終歸也會是不相幹的人。

宋澈推門進來,冷風順勢一起湧入,江怡沒忍住打了聲噴嚏,宋曦大步走近,脫下身上的氅衣披她身上,打量著她說道:“太冷了,去馬車裏呆會兒。”

江怡搖搖頭,朝裏面看了眼,低聲道:“老婆婆不太好,我要等一等。”

話音落下沒多久,裏間傳來老者壓抑的哭聲,“老婆子你別走啊,你等等我。”

江怡看了宋澈一眼,轉身走了進去,安撫完老者後,又給了他些銀兩,“老伯,人死不能覆生,您要保重。”

宋澈也從懷裏取出些銀錢,“老伯,給。”

老者看著他們,淚眼婆娑道:“多謝江大夫,多謝宋公子。”

……

這個插曲周洛雲並不知道,他以為江怡同宋澈回了宋府,或許,兩人正在飲酒賞雪。

想到這幕,他心痛至極,不免多喝了幾杯。

榮錦來勸,“大人,飲酒傷身,大人還是少喝些吧。”

“哼。”周洛雲自嘲輕笑,“傷身?有人在意嗎?”

“老夫人還是在意的。”榮錦拿出信箋遞給周洛雲,“這是老夫人托人送來的信箋,催大人早些回帝京。”

周洛雲沒接,事實上,這段日子從相府寄來的信箋他都未曾翻看,給自己倒滿一杯酒,仰頭一飲而盡,“窈窈說相府的人都欺負她,你說是不是?”

榮錦喉結滾了滾,“老夫人確實對江大夫太過苛責。”

“洛雪呢?”周洛雲問,“洛雪是不是也經常欺負窈窈?”

榮錦頓了下,點點頭,“據屬下所查,卻是如此。”

“大嫂呢?”

“也是。”

“府中下人呢?”周洛雲問道。

榮錦:“她們也曾對江大夫無禮。”

話音方落,周洛雲手中的酒杯應聲碎裂,“堂堂相府夫人竟然遭次欺辱,你說怪誰!”

周洛雲已經好久沒有如此震怒了,榮錦見狀單膝跪在地上,“是屬下護人不周,請主子責罰。”

“不,不是你,”周洛雲冷笑,“是我,都是我!”

他用力拍打胸口,“是我明知她在相府過的不如意卻沒好好護她,是我只顧著忙公務忽略了她,是我,都是我。”

“主子不是的。”榮錦道,“那幾年朝局動蕩不安,你受天子令護其左右,實在難以分心顧其他,是屬下失職,未曾照顧好江大夫。”

周洛雲搖頭,黑眸裏布滿了紅血絲,“你不必為我開脫,明明都是我之過,是我傷了她的心。”

周洛雲每每想起都後悔至極,為何那時不曾對她多用點心思呢。

“榮錦,我還能求回她嗎?”周洛雲問道。

“能。”榮錦道,“精誠所至金石為開,屬下相信江大夫會看到主子的心意的。”

看到又如何,她說過的,前塵往事一筆勾銷,從此以後是陌路。

周洛雲心尖泛起酸楚,酒杯也不用了,舉起酒壺對著嘴直接喝起來,這夜他喝的大醉,躺在床榻上時還一直喚著江怡的名字,求她原諒他。

另一處江府,江怡睡得還算可以,一夜無夢到了第二日,醒來後整個人神清氣爽。

雪竹見狀笑笑,給她遞上帕巾,“看來宋公子送來的安神香很好用,小姐睡得非常好。”

江怡擦拭幹凈臉和手,淡笑道:“確實好用。”

“小姐,宋公子剛剛又派人送來了吃食,”雪竹道,“宋公子對小姐真用心。”

江怡睨了雪竹一眼,輕扯唇角,“又亂講了。”

“哪裏是奴婢亂講,明明就是如此嘛,”雪竹眨眨眼,“小姐,你同宋公子……”

“我們什麽也沒有。”江怡道,“你在他面前不許亂言。”

雪竹撅嘴,“小姐不喜歡宋公子,總不會還喜歡那個人吧。”

江怡微頓,靜默剎那,隨後說道:“我同他也不可能。”

雪竹端著水盆走出去,沒多久折回來,“小姐,剛奴婢忘了講。”

“嗯?什麽?”

“那人也讓人送來了東西。”雪竹道,“是禦寒的衣衫。”

江怡問:“東西在哪?”

雪竹:“奴婢讓人放外間了,要拿t進來嗎?”

江怡放下帕巾,轉身走到銅鏡前,對著鏡子照了須臾,輕點頭,“嗯,拿進來吧。”

雪竹口無遮攔說道:“小姐只看那人送的嗎,不看宋公子送的?”

江怡未曾開口,她又道:“小姐好偏心噢,心裏想的都是那個人。”

江怡:“雪竹。”

雪竹吐出舌尖抿了下唇,隨後走了出去,再折返回來時,手裏捧著一件紫色氅衣,白色狐貍毛甚是精致。

江怡走近,擡手輕撫,輕抿的唇角若有似無揚了一下,她想起了,曾經他講過,要送她一件氅衣。

他問:喜歡什麽顏色?

她道:紫色。

後來和離,他未送出。

沒料想今日卻收到了,江怡思緒百轉千回,卷翹的眼睫輕顫了一下,心底某處似乎溢出了什麽,有些暖。

她道:“放櫃子裏吧。”

“小姐真要收嗎?”雪竹詫異道,“奴婢還以為小姐會退回去呢。”

“退回了氅衣他還會送別的,”江怡道,“莫不是你想一直同他這樣糾纏。”

“奴婢才不想呢。”雪竹依然忘不了他曾經那般對待江怡,撅嘴,“小姐,求你不要那麽快原諒他。”

江怡含笑道:“好,不原諒。”

“那宋公子送的吃食怎麽辦?”雪竹問道。

“你讓廚房做些糕點回禮,”江怡道,“他喜歡吃栗子糕,便做些栗子糕吧。”

雪竹嗯了一聲,轉身走出去。

江怡看著那扇櫃門,思量片刻後走近,伸手打開,睨著紫色氅衣發起呆,氅衣衣領處有枚珍珠紐扣,像極了周洛雲落下的眼淚。

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,江怡已經不記得他在她面前落過幾次淚了。

好像每次說到往事,他比她更難捱。

似乎受難堪的不是她,而是他。

江怡越發不懂他了,或許嚴格說,她從未懂過他,之前沒有,現在更不會。

……

周洛雲忐忑了一日,傍晚十分見東西沒被送回來,提著的心緩緩放下,臉上總算露出了淺笑,他道:“榮錦,讓你辦的事怎麽樣了?”

榮錦抱拳作揖,“已按主子的吩咐去請小姐和大夫人來宣城。”

周洛雲道:“我母親呢?”

榮錦:“小姐同大夫人啟程離開帝京那日老夫人也會一同隨行,稍後會送至福寧寺。只不過——”

“何事?”

“老夫人身邊的嬤嬤要當如何處置?”

“發賣。”周洛雲道,“當年欺辱過窈窈的下人都發賣出去。”

榮錦:“那樣的話,老夫人怕是不會允,萬一鬧起來?”

“這都要我教你如何去做?”周洛雲神色變冷道。

榮錦垂首,“主子放心,屬下知道怎麽做了。”

周洛雲點了下頭,悠悠道:“聽話的可以留一命,不聽話的命都可以不用留。”

榮錦:“是。”

……

周洛雪從未想過周洛雲會如此待她們,她在馬車裏尖叫出聲:“我不走,我就是不走,娘親,娘親你救我。”

老夫人含淚道:“雪兒,娘親這次也救不了你了。”

周洛雪挽上程月芷的手臂,“大嫂,你去求大哥,讓大哥同二哥講,我們不去宣城,死都不去。”

程月芷紅著眼眸道:“求了,沒用的,你大哥根本作不了住。這次你二哥是鐵了心要為江怡出氣,誰求都不管用。”

“嗚嗚,我不要,不要。”周洛雪哭的梨花帶雨,眼眸都苦腫了。

然而——

就像程月芷說的那樣,誰求都不管用,周洛雲為了江怡連周家都舍棄了。

……

這一切江怡並不知,她每日忙著給病人治病,過年時也未曾歇息,期間還接收了好幾個疑難雜癥的病人。

每日早出晚歸,忙個不停。

忙歸忙,她也註意到了異樣之處,宋澈好幾日沒有出現,問過宋家的人只說他去外面收賬了。

按理說收賬的事還輪不到宋澈親自去做,這裏面怕是有隱情,但具體是什麽,江怡不知。

索性她對宋澈無意,他或走或留,她都無恙。

宋澈是沒出現,但有個人卻一直都在,江怡真搞不懂他最近怎麽如此清閑,還有空來沁馨堂幫忙。

這日他又來了,江怡道:“大人不忙麽?”

“不忙。”周洛雲攙扶著老者進來,示意他坐下先等一等,隨後又去外面查看其他人的情況,還一本正經地說著什麽。

江怡忙完手頭的事擡眸去看他,光影中男人的身形被拉扯得很長,像是一株挺立的松。

她看得入迷,一時未曾察覺到什麽。

忽地,前方的男人轉過身,兩人的視線直直撞到了一起,他眉宇間都是濃濃的笑意,唇角勾起淺淺笑了一下。

那一笑如繁花墜落,又似春來到,江怡只覺得陽光都黯然失色了些,下一瞬,垂在身側的手指莫名縮了下。

她顫著眼睫慌忙避開他灼人的視線,無人註意的地方,臉頰溢出紅暈,半晌後,紅暈蔓延開,整個耳朵都是紅的。

她皮膚白皙,那綻亮麗的紅仿若開出的艷麗花朵,灼眼,更灼心。

周洛雲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她,直到她背轉過身子,他才收回視線,須臾,唇角揚起的弧度更大了些。

有人說道:“自從大人來了宣城,宣城愈發安寧了,大人真是好官。”

旁邊夫人附和:“可不是,大人是個好官。”

另一人道:“聽聞大人還未曾娶妻,不知可有鐘意的。”

周洛雲道:“倒是有一個。”

周圍人來了興致,“何人?”

“宣城人,”周洛雲眼角餘光朝屋內掃了眼,笑容滿面道,“是個蕙質蘭心的好姑娘。”

“大人既然喜歡那得快點把人娶回家才行。”

“正在求取。”周洛雲道,“只是人家尚未應允。”

“大人如此優秀,那個姑娘定會喜歡的。”有人搭腔,“我們等著喝大人的喜酒。”

周洛雲:“好說,好說。”

雪竹聽到後,對著江怡耳語,“小姐,他越來越放肆了,要不要奴婢把他趕走?”

江怡垂眸,“不用。”

“可他——”

“去後面把藥給煎了。”江怡給她遞上藥包。

雪竹拎著藥包走了少許,停下,回頭,看到江怡又在盯著周洛雲看。

周洛雲也察覺到江怡在看他,他從外面走進來,趁江怡去裏間拿東西時也跟了進去。

屋內,江怡問道:“你進來做什麽?”

周洛雲睨著她,黑眸裏沁著光,問道:“你是不是有話對我講?”

“嗯?”江怡否認,“沒有。”

周洛雲逼近,把她抵在了墻上,“沒有的話,你為何一直看我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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